作者王杰,陜西合陽人,
渭南師范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
喜好文學,喜歡有感而發(fā),
記錄生活中的真善美。
【和諧中國網(wǎng)·和諧書院】
大已經(jīng)離開我們六個年頭了。但是,在作為兒子的心中,他,從來就沒有離去,時常他的音容笑貌會閃現(xiàn)在我的眼前,偶爾又會出現(xiàn)在我的夢境,哪怕這其中的好多片段或環(huán)節(jié)是支離破碎的,但是這愈是激起了我對大的思念……
初中三年級之前,我一直有嚴重的慢性支氣管炎,不能受風,不能著涼,因為在不著風受涼的時候,我的喉嚨里也總是發(fā)出難聽的像拉鋸一樣的聲音;到了秋冬兩季,一旦著涼受風,呼吸會變得異常困難,臉也會憋得通紅。大每周都會騎著自行車載著我去縣城或者坊鎮(zhèn)看病,去了之后,讓醫(yī)生診斷,打針,然后買藥。至今我還能記得藥里有一樣很重要的藥“痰咳凈”。淡黃色的粉末,一次兩小藥匙,苦澀無比。買完了藥,大會帶著我在坊鎮(zhèn)或者縣城街道簡單地轉(zhuǎn)轉(zhuǎn),看看,轉(zhuǎn)和看其實是次要的――每次大都會帶我走進羊肉館,要一碗羊肉泡饃。當我大快朵姬著羊肉給予我的舌頭和胃腸帶來的愉悅時,大總是坐在一旁,看著我吃。我曾經(jīng)推讓著讓大吃,他每次都是滿眼疼愛“大不餓,也不愛吃羊肉,我娃吃”,而我每次都信以為真?,F(xiàn)在想來,那時候的我真是愚蠢透頂。
91年中考結(jié)束后,我被大荔師范普師班錄取。錄取通知書送來的時候,當時家里正有幾名工匠給新翻修的廈房做門窗,工匠師傅和聞訊趕來的鄉(xiāng)鄰們便紛紛蕓蕓地朝活著“雙喜臨門”讓大要慶祝一下。大喜滋滋地從媽要了錢,去了商店,買了兩瓶尖莊酒,一瓶梨罐頭,一瓶黃桃罐頭,一封點心,一封擰果。那個下午工匠們便停了活,就著母親拍的一碟黃瓜,一碟西紅柿,熱鬧了整整一個下午。從來滴酒不沾的大,那天竟沒要人勸,喝了不少酒。大是老實人,喝酒不會耍奸溜滑,幾杯酒下肚以后,大的臉通紅,不善言辭的他,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翻修房子,兒子錄取――大,醉得是人事不醒……
去師范送我報到的時候,大特意地換上了一身新衣服,一雙新布鞋,我的衣服當然更是煥然一新。我和大坐上了公交車,大一只手里拿著裝了換洗衣服的包,一只手扶著一個蛇皮袋,蛇皮袋子里裝著母親新納的被褥,被褥里藏著我的學費。我的喜氣洋洋和自我感覺良好在進入校門之后,頃刻被擊得粉碎。校園里不乏衣著光鮮的青春和靚麗,當然還有他們的父親或者母親。我和大的新衣服在參照對比之下,顯得黯然失色,灰頭土臉。在高一級同學的引導下,大很快便交了學費,又去宿舍給我鋪了被褥,我便催促著讓他回去,心里的想法只有我自己知道。大舍不得離開,說我再多陪你會兒,我再三催促,硬生生的讓大回去了。
學期中途的一節(jié)課后,我正在教室里高談闊論,忽然聽到教室里有人問“找誰”。巡著聲音向門口看去,頓時我滿臉通紅,大來了。大的眼睛很快尋找到了我,他眼睛里的喜悅被我的滿面通紅和眼睛里的埋怨瓦解成了詢問的目光。我快步跑出去,“我們等會兒就要上課了。”“我不停,就是來看看你,你媽讓我給你送來厚一點的衣服,再給你拿了一百元。”“我哪有那么冷,還要來送衣服???再說你本來可以從郵局寄過來啊?”“我也想看看你!”“我有啥看的,還不是這樣???”我一邊走一邊抑著聲音。“看你習慣不習慣,看你挺好的,我也放心了!”送大出學校門的時候,遇到了同班一個女同學,“是你爸來看你呢?”我一下面紅耳赤。大看到了我臉上的變化,從此以后再也沒來看過其實他整天牽腸掛肚的兒子。
上班后,田里的活大會多半在星期一到星期六就干完了。鄰人們問他干嘛不等兒子回來也可以分擔點兒。他總是說“娃上班辛苦的,回來讓休息休息。”大在世的時候,我很少去地里干活。以至于大去世后,作為一個農(nóng)家子弟,我對地里的好多活干起來都是一知半解。
及至我結(jié)婚后,有了自己的兒子。大干活回來,勞累的他卻不知疲憊,抱著孫子就不知道放下了。架在脖子上從家里轉(zhuǎn)到巷道,又從巷道轉(zhuǎn)回家里,吃飯的時候也要放在腿上的。有時候孩子被他架著,尿了他一脖子,灌進了他的衣服,他也樂呵得開懷大笑。
2013年春節(jié)剛過,從來不生病的大說他肚子疼,臉色也是蠟黃而憔悴。吃了幾天止疼藥、胃必治,不見好轉(zhuǎn),在我和哥的再三堅持下,我們陪著大去了縣醫(yī)院。做了B超,拿到片子后讓醫(yī)生看,“讓病人在走廊休息休息吧,我給你說說就行。”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結(jié)果大真得了真病,胃上的病。第三天我們就轉(zhuǎn)院去了省人民醫(yī)院,掛了專家門診,呆了一段時間,大在掛了幾天針后就鬧騰著要回去,言說自己不疼了,病好了,我知道大是在心疼花錢。一個好心的大夫有一天叫出了我,“我看你們也不容易的,你們回去準備準備吧,你爸的病已經(jīng)到晚期了。”“能做手術(shù)嗎?”我急切的問。“做了手術(shù)也許會時間更短!因為擴散的面積多了,回去吧!”我和哥跟媽在電話里商量了好久,最后還是隨了媽的意,“讓你大渾渾全全地回來吧!”坐在返程的班車上,大困了,靠在我的肩頭睡著了,看著大放心而安詳?shù)哪?,頓時淚水婆娑了我的雙眼。
回到縣城,回到我的單元上。媽已經(jīng)從家里上來,焦急而又耐心地等著我們回來,她做了大最愛吃的干撈面。所有的人看著大吃完了那碗面,然后哄騙大說能吃飯病就快快好了。
隨后在縣醫(yī)院和中醫(yī)院再住院幾次,其實除了大不知,其他人都心知肚明這純粹自欺欺人,治標不治本――哪怕我天天祈禱能出現(xiàn)奇跡,但是奇跡到底也沒出現(xiàn)。最終大沒能捱過那個冬天的寒冷,我在上班時接到鄰居的電話,一句“你趕緊回來吧!”鄰居就掛了。我頓覺不妙,緊趕慢趕,也沒能看上大最后一面。大帶著對親人難舍的眷戀,帶著被病魔榨干了的身體,閉上了他的眼睛,永遠的離去了。
如今大離開我們已經(jīng)六年了,隨著我的孩子的一天天長大,我也一天天的愈發(fā)理解了作為一個父親的情愫……
大,我再也不會犟你了。大,我再也不會嫌棄你的平凡普通的衣著了。大,你的兩個兒子都買車了。大,哥家的孩子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上班了。大,尿你一脖子的孫子考上大學了。大,該我給你買羊肉讓你吃個飽了……大,大啊……
【投稿、廣告】和諧中國網(wǎng)
郵箱:731590068@QQ.com
微信:131 4145 7599